麦冬

开垦冰原。

【岩荼】十号风球


你就像台风,让我东歪西碰、不可自控。


台风登陆前夕天气异常炎热,从地缝中升腾的热气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,驱散了刚入夜时的清凉,把岑寂的傍晚拢进了掌心。安岩提着几大袋东西踱步上楼,他把袋子挂在了手臂上,慢吞吞地掏出了裤袋里面的钥匙。还没走到门前,他发现有人蜷缩在门边,那人拉风的黑皮短款外套一下映入眼里。安岩心里一紧,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向那人跑去,刚入手的罐头、泡面和零食从袋子里翻了出来,滚落到了狭窄昏暗的过道上。
“神荼!你怎么伤成这样!”安岩拍了拍神荼的脸颊,“神荼,醒一醒!”
蓝眸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后又匆匆阖上,刺眼的血卝液从神荼的嘴角蜿蜒而下。血无声地浸卝染了他白色的底卝衣,淌下的血珠濡卝湿卝了他身下的地毯。
安岩迅速地打开了房门,一手捞起神荼,小心翼翼地把对方安置在沙发上。他找来了医疗箱,拿起剪刀二话不说地剪开神荼的底衣,熟练地清洗着对方腰间的创口、喷上止血剂、上药、包扎。安岩仔细检查了一遍,发现无遗漏的外伤后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谢谢。”神荼仰卧着,隐忍的目光黏连在安岩身上,他挪了挪发麻的身体,无力地说。
“兄弟一场,不用那么客气。”安岩爽朗地笑了笑,“对了,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能不能不带伤?”他撇着嘴,嗔怒道,“幸亏我心脏好!隔三岔五地看到一血卝人卝躺在自己家门口,不吓死才怪。”
“好。”神荼扬了扬嘴角,嘴角凝结了的血液,衬得他的脸越加苍白。
“还有,你都知道我重新加入T.H.A了。”安岩用拇指轻轻蹭掉神荼嘴角的血迹,握卝枪留下的茧擦过对方的薄卝唇,“你每次受伤都来找我,就不怕暴露行踪吗?”
神荼如同触电般颤了一下,他挥退安岩的手,他偏过头去,眼里的坚冰被汹涌而来的热流融得一塌糊涂,“不怕。”
安岩尴尬地收回了手,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,耳廓红了一圈。
神荼咬着牙坐了起来,腰间的裂口痛得他冷汗直冒,穿好了被剥落到手肘的外套,扶着沙发靠背想站起来,可脚尖还没沾地,膝盖和肩膀就被安岩按住。神荼顺势倚靠在沙发背上,仰着脸能够清楚地看见安岩滚动的喉卝结,对方的鼻息如围巾上温软的绒毛,一下又一下地扫到他脸上,从他心田里窜起的火苗把全身的血卝液烧得沸腾。
“今天留下吧。”安岩左膝跪在沙发沿上,双手按住身下的人,鼓起勇气说,“台风明天就要过境了,而且我听说这是今年最强的台风……你就这么走,不安全。”他一边揣测着神荼的心思,一边试探,“我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不放心。”他心虚地低了低头,象征性地询问道,“等风停了再走,可以吗?”
神荼握住了安岩的手腕,星星点点的忧虑填满了湛蓝的眼睛,“我……”
“哪个王八蛋在过道堆放杂物啊!”邻居的吆喝声从门外传来,像雷劈一样惊天动地。
“阿姨——别扔!那些是我刚买的!”安岩一溜烟冲了出去,走前还不忘半掩上门。
门外顿时一片热闹,邻居唧唧歪歪训完安岩,才停下来听他解释。安岩边赔笑道歉,边提着袋子推门进屋。他一关上门就对上了神荼玻璃珠子似的蓝眼睛,他指了指放在脚边的东西,故作苦恼地说:“神荼,我现在有求于你了。”看着神荼不解地皱了皱眉,失笑道,“你看,那么多东西,我哪里吃得完啊,不如你留下来帮我一把吧。”
神荼就像被海妖蛊惑的船员,纵使知道面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,也依然义无反顾地相信眼前的幻象。他点了点头,“好。”
“那我先去做饭!”安岩提着东西进了厨房,喜悦之色染上眉间,他想起什么似的,又退了回来,“如果你想洗个澡,你就去吧。我前几天找人修好了热水阀,现在有热水了。不过,你注意一点,伤口不要沾水。需要衣服的话,你去我房间拿。”
“嗯。”神荼随意地应着。


台风在万物寂寥的午夜登陆。


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上了玻璃窗,风如同脱缰的野兽肆无忌惮地横扫整个城市。窗户在风中失控地抖动,安岩在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醒来。他平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的怒号和咆哮,一阵不安顿时在他心中蔓延。忽然,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——神荼会不会像往常一样,带着伤匆匆离去,哪怕外头狂风肆虐?他在床上辗转了几圈,还是掀开了被子,急急忙忙地向客房走去,正想敲门,可指关节还没有触碰到门板,他就悻悻地收回。犹豫了半刻,他还是决定直接开门进去看一眼,可又担心什么似的,回头从衣橱里拿出一张薄被,又从医药箱里翻出一颗止痛药,再三确认才悄悄推门进去。
光线在门开的那刻争先恐后地挤进昏暗的房间,外边闹腾的风雨似乎怎样也无法打破此刻房间的宁静。
安岩屏息打量着背对他侧卧的神荼,眉头一松,悬着的心总算放下。他替神荼掖了掖被子,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。他徐徐带上了门,也带走了光。
门咔哒一声阖上后,躺在床上的人才动了动,那双动人的蓝眸半睁着,眼里的冷冽早已不知所踪,取而代之的却是半分慵懒,半分缱绻的温柔。他抬手裹住发红发烫的耳廓,深埋进枕头里,低声呢喃道:“二货。”


漫天的乌云遮挡了阳光,陨落的雨滴猛然摔在窗户上,就像扑火的飞蛾,纵使粉身碎骨,也要飞向那点光、那点热。
安岩抬手关掉了闹钟,他揭开了窗帘,望到窗面上哗啦哗啦流淌的水幕,翻了个身继续睡去。这时,细碎的声响从厨房传来。安岩愣了半秒,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便摸了出去。
“神荼,你……”安岩轻声叫唤,没有戴眼镜,但依然能辨析出眼前的人。
“吵醒你了?”神荼平淡的语气中窥探不出任何情绪。他把热好的鲜牛奶倒入了马克杯中,又轻车熟路地往煮沸的汤中投入早已泡软的通心粉,锅里顿时白烟氤氲,就像被女巫施下了神奇的魔法。
“你还伤着,让我来吧。”安岩缓缓地说,语气里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。他一把握住神荼手上的汤勺,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神荼微凉的指尖,从锅里窜出水雾化在了两人的手上。
“不碍事。”神荼夺过汤勺,低着头一边搅拌着汤料,一边应答,“快好了,你先洗漱。”
“好。”笑意在脸上绽放,安岩点了点头。他临走前还不忘回首一看,那时及眼的是穿着印有“Lost Boy”字样T恤的神荼,是被油烟笼罩的神荼,是沾染上烟火气息的神荼……顿时,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安岩的心底里蔓延。

神荼做的早餐和他的长相一样精致。淡黄色的通心粉上铺着煎过的火腿和鸡蛋,翠绿的葱花在香气四溢的汤面漂浮,几个蒸好的速冻小肉包被整齐地堆放在橘色的圆盘中,白色马克杯中盛着冒着热气的牛奶。
安岩有些愕然,他接过神荼递来的筷子,愧疚地说:“果然,有对比才会有伤害。看看今天的早餐,再想想昨晚的晚餐,我感觉自己好像亏待你一样。”
“别说话。食不言,寝不语。”神荼老师用指关节轻敲了一下桌面,在旁边教育道。他轻啜一口牛奶,正要动筷。这时,一双筷子飞越楚河汉界,一下戳进了他的碗里。筷子尖上挑,轻松地把他碗里的荷包蛋捞走了。他看着在碗里打转的葱花,周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。
“你伤口没有愈合不能吃鸡蛋。”安岩叼着抢来的荷包蛋,含糊地说道。
“谁说的……”神荼高举着筷子,盯着安岩碗里的荷包蛋,就像一只蛰伏在草丛中等待猎物的大猫。
“我说戒口,你就得戒口!”安岩觑准时机,早神荼一步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塞进了嘴里,笑意四溢,双唇像上了釉一样泛着油光。他把碗推了过去,十分绅士地把碗里面的火腿夹给了神荼,“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。”
神荼看着叠在通心粉上的火腿叹了口气,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。忽然,有种特别的情绪冲破了筑起的心墙,就像破壳而出的生命,在阳光雨露中肆意绽放。


天空像被炸开一个窟窿似的,逃逸的水龙乘风席卷整个城市。
两人没有出门,一整天都在屋里度过。安岩会和神荼开玩笑,会调侃他过度严肃,会问他中午和晚饭想吃什么,会教他打游戏,会厚着脸皮帮神荼换药,会和他看电影,一部接着一部直至夜深……
神荼会以一句“二货”回应安岩所有的调笑,会在饭后帮忙刷锅洗碗,会在游戏开始故意“领便当”,会在换药的时候盯着安岩的发旋发呆,会陪着安岩看电影,一部接着一部直至深夜……

“上床睡吧。”瞥见神荼搂着抱枕昏昏欲睡的样子,安岩点了一下鼠标,停住了屏幕上的画面,推了推神荼的肩膀,建议道。
“嗯。”神荼有些踌躇,但仍然点了点头。

只是,夜已深,雨势渐小。


久违的阳光从云缝里钻出头来,耀眼的金光笼罩整个城市。
安岩起得早,他凝视着热好的玉米饺子有些出神。这时,神荼换好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,一抬头正好与安岩对上了眼。
“要走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不如吃过早饭再走吧,空腹对胃不好。”
“嗯。”
安岩在神荼的碗里倒了一点醋,醋酸涩的味道刺激味蕾而后直达心房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直到盘子见底。
“我送你吧。”安岩尾随着神荼出门。
“不用,下次见吧。”如果有下次的话。
“你还是让我送吧。”安岩眼里无比坚定,“下次见面都不知什么时候了。”
拒绝的话哽在喉里,神荼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说道:“随你。”

被狂风洗礼后的城市一片狼藉,树枝碎瓦霸占了大半个街道,人们忙碌地清扫着地上的积水,浅浅的水洼映照出金灿灿的阳光,也映照出暴风雨过后人们如释重负的脸庞。临江公园凉风习习,青石板路上淤泥密布,一老人坐在树荫下咿咿呀呀地拉着胡琴。
“安岩,不要送了。”神荼停下了脚步。
“哈?我,我……”安岩这下才意识自己随着神荼走了一里路又一里路,他手指攥紧了衣服的下摆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送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神荼面对着安岩重复道,“我们下次再见吧。”
“神荼,你答应我,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完好无缺的。”安岩的眼里情绪涌动,“如果每次只能在你受伤的时候见面,那我宁可不见你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神荼莞尔一笑。从树缝漏出的阳光打落在他眉间,浸着笑意的蓝眸越发透亮。
“如果,我说如果,”安岩颤巍巍的双手握住了神荼的手腕,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你做不到的话,能不能别走……” 
神荼一下愣怔住了,内心深处的渴望犹如被唤醒的洪荒野兽,不断撕咬着仅存的理智。神荼覆上安岩的手背,摇了摇头,“我会连累你。”
“如果我不怕呢?”安岩满眼认真,眸里映出神荼遗世独立的模样。
“安岩……”一丝不忍从蓝眸里一闪而过。不管一个人的外壳有多硬、有多冷,他的内芯总是柔软而温热,“风停了,天也放晴了。”


师父说,
贪、嗔、痴乃三毒,害众生灵魂陷六道轮回,永不成佛。

若为成佛了却尘世缘
那佛,不成也罢


“风还有没停!”安岩据理力争,“它还在刮,十号风球!不是在外面,而是在我心里!”

你就像一阵狂风,每次出现都要把我捣弄得人仰马翻。

“那风太大了,我一个人挡不住,所以你愿不愿意……”忽然,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,唇卝瓣相接的感觉让安岩脑里一片空白,他只知道——他的风,终于肯为他停留。
“嗯,愿意。”笑意如和煦的阳光,从神荼温柔的蓝眸中倾洒出来。

十号风球已过,雨过天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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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注释】

①来自张国荣《十号风球》 。

②十号风球:为澳门最高级别的热带气旋警告信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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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想吐槽一下“山竹”写个小段子。结果在搜注释的时候,搜到了哥哥(张国荣)的歌,于是就产了这篇东西。

真的越写越喜欢这对冷CP了,怎么办!

提早祝大家中秋节快乐(*^▽^*)

感谢阅读♥

 
标签: 岩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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